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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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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齊奶奶是這個家裏最有資格無所事事的人,當然大家都希望她無所事事,一旦她有點什麽事,全家人都跟著緊張。老太太身體底子很好,向亦文聽齊媽說,她操勞了一輩子,不僅沒生過大病,還幸運地躲過不少意外,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家裏的親戚都說她是老神仙。老伴去世之後,大家都擔心她垮了,但人家這幾年是越活越精神,跟著小輩們從老家搬走的時候,鄰裏鄉親都羨慕她的福氣。

老太太平日裏喜歡看電視,向亦文在房間裏裝了大屏幕,平時在花園裏曬曬太陽,偶爾齊媽帶她出去在不遠處走幾步遛遛彎,過得挺舒服。

但老太太也不是什麽時候都沒脾氣沒毛病。家裏人多,一會兒向亦文吼小琪一句,一會兒齊爸齊媽互相指責,少不了小吵小鬧,老太太耳朵背,聽不見。但是如果家裏有人真的吵起來,她不知道為什麽總能發覺氣氛不對,但她不會明說。

“唉呀,我心慌,我難受。血壓又上來了,誰來給我拿藥。”

本來向亦文在客廳裏跟齊爸還沒有說道完,一聽奶奶不舒服,全家人又呼啦啦跑到奶奶床邊,找藥的找藥,倒水的倒水,拿血壓儀的拿血壓儀,誰也不敢怠慢。

一測,血壓正常。

“……這是奶奶的特異功能,我算是看明白了。”晚上回到臥室,向亦文跟齊全無奈地抱怨。

“她也是好心。一家人吵架,她是長輩,勸誰幫誰都不是,還不如自己裝病。”齊全說。“我爸那樣,我奶和我媽這輩子都沒改得了他,現在指望他改,有點難,我盡量。你也別生氣。”

“……我不是生氣。我是……”向亦文嘆道,“說句不好聽的,拿人家的手短唄。爸媽過來跟咱們一起住,說的是咱們給他們養老,實際上,還是他們忙裏忙外幫咱們幹活。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我只是,……唉,再磨合磨合吧。”她說。“哎,你爸媽怎麽不像我爸媽那樣,至少當個甩手掌櫃也行啊?我媽,她做飯不咋好吃,也不會做這麽多人的飯,那就不做啊,別的活她也幹不少啊。我爸,這輩子油瓶倒了都沒扶過,永遠看不見活兒,那他至少不幫倒忙啊?他每天坐那兒聽聽戲打打盹,至少我跟我媽眼不見心不煩。”

“沒事,你不願意說的,都告訴我,我去說。”齊全說,“他倆雖然老頑固,但是我的話還是聽的。”

“你啊,你一說,他們就會說,你當初不也是我們這麽把你養大的嗎?養得多好啊?哪有現在講究?之類的。我爸媽就老說。”向亦文說。

齊全就笑,“也是。咱倆也沒有那些不切實際的期待,娃能過上,怎麽說呢,比咱們好一點的生活,就行了。”他說,“但是另一方面,爸媽們肯定也希望來咱們這兒能過上比以前好點的生活。再怎麽說,也能算是借著咱們的光了。”

“那不還是咱們先借著爸媽的光嗎?”向亦文嘆了口氣,說,“咱們借了光,就不能反過來埋怨。不僅不能埋怨,連帶個啃老的也得幫著養。”

齊全知道她對向亦斌也頗有微詞,她也擔心齊全和他爸媽計較自家弟弟,畢竟他吃住在家裏,一大家人吃飯用度都從她和齊全的家用賬戶支出,不可能挑出來分開,齊全一開始也大度地說不用分開,不差他一個,但一晃兩個多月了,他半點找工作的動靜都沒有,什麽激將法鼓勵法都攔不住他天天躺平。

“他還小啊,著什麽急?”向爸總是說,“他呀,性格像我,沈穩,內斂,自尊心強。”

“對,他像你,墨跡,固執,眼高手低。”向亦文毫不留情地吐槽。她不說話的時候,她媽幫著她懟她爸,她表達不滿的時候,她媽又會替她爸安撫她,“晚工作一點也沒有什麽大影響,等他以後工作成家了,可能跟家裏人也不親近了。你看齊全那個姐姐,不就跟他們家人愛答不理的嗎。”

“那能一樣嗎?”向亦文說,“人家自己有錢有房有工作。”

“那就能不孝順了?”向媽說,“有錢不也得給爸媽養老嗎,人到晚年了,還沒法跟子女在一塊照應著,那可太失敗了。”

“你覺得那是不孝順嗎?”向亦文問她媽,“我倒覺得二十出頭就躺在家啃老才挺不孝順的。”

她媽就不說話了。

好像爸媽們總是覺得,兒女都在夠得著的手邊的晚年才是他們理想中的晚年,現在她也是這麽安排的。但這麽安排就一定是最優解嗎,她雖然有信心,卻也不確定。

“我和蔣賽有個以前的同事,在南半球定居了,今年也生了二胎,好多年沒回來了。爸媽在國內老家,今年兩個人身體都出了事,一個臥床另一個照顧,也舍不得請護工,子女也不可能回得來。”餵完奶重新哄睡的時候,向亦文若有所思地跟齊全說,“我就是不想看到這樣的未來。不管怎麽樣,一家人互相夠得著,總比各自孤苦伶仃的強。但是老的小的都要互相適應,我也不知道要適應多久。”

“我也這麽想。父母千辛萬苦把咱們供出來,又掏空了家底,咱們沾了這個光,可不能沒良心。”齊全說。

“你又內涵誰呢?”向亦文打了個哈欠,說。“沾光有沾光的命,不沾光有不沾光的命,誰也不用內涵誰。”

齊盼的公選課在每周三上午,蔣末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坐在第一排,下課後另外幾個同學在她之前圍住了齊盼聊天,她也不著急,坐著慢吞吞地收拾東西,直到大家都散了,聊天的同學也走了,她看教室裏沒別人,趴在桌上,笑嘻嘻地沖齊盼做鬼臉。

“小齊老師。”她小聲說,“我跟你說一件事。”

“啊?”齊盼收起東西,在她旁邊桌上坐下,“小作家又有什麽靈感火花迸出來了?”

“……沒有。”蔣末然說,“是家庭情感問題。”

“這我負責不了。”齊盼又站起來,“鑒別不靠譜的男友已經是我越權了,我也不是老娘舅,也不主持金牌調解。”

“你是不是有我爸微信?”小姑娘突然問,齊盼心一跳,回頭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想這鬼靈精的小崽子不會發現了吧。

“你有他朋友圈嗎?”小姑娘問,“我爸最近跟以前不一樣了。他以前朋友圈一個月發一條都多,還都是工作,但是這半年,他發了好幾條我,我考大學,我生日,連我朋友圈的社團照片他都拿去發。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他看我那前男友不順眼,跟我這陰陽怪氣呢,但是我都分了他還發!”

“……我不看朋友圈。我又不是你小學班主任,還監督家長朋友圈。”齊盼說,“小學班主任也不管你爸發什麽。”齊盼說。

“……我也不知道跟誰去說,我室友家庭都挺美滿的,沒有辦法理解我的痛苦。”小姑娘愁眉苦臉地說,“你是我最崇拜的人,我只能跟你說了。而且你跟家長不一樣,沒有他們那個年紀的古板。你不會介意吧?”

“……”齊盼只好說,“好的。你爸朋友圈發你。這有什麽問題?”

“有大問題。”小姑娘一驚一乍。“這說明,他突然開始在朋友圈營銷好爸爸人設了。”

“那又怎樣?”

“……”小姑娘猶豫了一會兒,才認真地說,“他是故意在某一個人面前營銷的。”

“誰?”

“……我媽回國了。”蔣末然說,“我怕他們倆覆婚。”

齊盼一楞,還不知道要回答什麽,蔣末然就指著教室門外,“是等你的嗎?小齊老師。”

她一看,外面走廊上遠遠地晃著個身影,看著像陳彼得。

“那我不煩你了,我先走了,”蔣末然拎起包,一陣風似地出門。“你最好了!總那麽耐心聽我發牢騷。愛你!”

“……”

陳彼得看她出來,自然又熟絡地過來說,“走啊。中午吃什麽?”

他總是這樣。不管是吵了架,示了愛,抑或是摔斷了腿,講了個笑話,又或者是現任發現他跟別的妹子撩騷,再或者他分開好幾年的前任又開始勾搭他,他總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隨意地來找她,問中午吃什麽,問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問假期去哪裏旅游。好像他內心無比堅定強大,什麽事情都無法影響他對生活的一以貫之的熱愛似的。

但實際上正相反。他看起來情緒極其穩定,什麽都不為所動正是因為他什麽都不在乎,他不在乎一段長久的情感關系,不想要婚姻的約束,不會在沒有利益回報的任何人身上投入或者付出,也不關註家人朋友同事的生活,他做什麽都是為了自己開心舒服,其他事情都冷漠而無法共情。

“所以咱倆是靈魂伴侶。”剛在一起的時候他跟齊盼開玩笑,“你看,你沒有家,我也沒有家。”

那時他倆都是孤身一人離家讀書的窮學生,他爸媽雖然條件還不錯,但離異後各自又結了好幾次婚,他十八歲之後就沒見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後來還有幾個同母異父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爸媽的錢他自然也沒沾到光。他倆在一起之後也就是搭夥過日子,從來不跟家人聯系,逢年過節想起來就一塊吐槽被奇葩原生家庭虐待摧殘的前半生,以及不婚不育只管浪的享樂主義後半生有多快活。

轉眼前半生進度條倒數了,都到了開始被約會對象明裏暗裏嫌棄的年紀,當然原因不同,齊盼當然是因為長久以來她早已免疫的那些對於三十歲以上未婚未育且沒有固定伴侶的女性的偏見與不懷好意的揣測,陳彼得是因為他失去了年輕時外貌經歷性格的優勢,現在開始被挑剔沒錢沒房工作不穩定沒潛力。

“你現在怎麽吃的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齊盼拒絕了火鍋和川菜,進了家學校附近常去的簡餐,這條街都是學生喜歡來吃喝的地方,剛進門還見到了一對眼熟的學生出去,小情侶好奇地打了個招呼並盯了她身邊的陳彼得幾眼。

“我減脂。”齊盼簡單地回答。“這都多長時間了,人的飲食習慣會變的好嗎。年紀大了,要服老。”

陳彼得笑著點點頭,“行。看來年紀大了人就是容易妥協。”J

齊盼看了他一眼,“今天怎麽想起來,又來找我了?”

“因為有話沒說完啊。”他說,“要不是因為那天撞上你有情況,我那天就有話跟你說。你現在什麽情況,跟我說說唄?我沒有意見,我就聽聽。”

“什麽什麽情況?”齊盼故意問,“你有話就說,少問我。”

“就,那兩個情況啊?不是你的情況嗎?要是你現在沒有情況,那我再說話。”

“行,你現在中文說得越來越好了,這都可以入選漢語水平考試閱讀理解了。”齊盼不由得笑他,“難怪這些年都不想走,入鄉隨俗得挺成功。”

得到表揚,陳彼得大言不慚地點頭接受。“所以那天那兩個,哪個是你現任?”問完看齊盼玩味地看著他,自己琢磨了一下,“……我看哪個都不像。”

“都不像那誰像?你像?”齊盼說。

“真的不是?”陳彼得說,“那我就放心了。”他一邊開始吃飯,一邊自顧自地說,“要不,你看看咱倆還有沒有可能?”

“為什麽呢?”齊盼不動聲色地反問。

陳彼得還是吃飯,沒有正面回答。“你故意的。”他說,“你活得那麽清楚,什麽事兒為什麽,想得比我明白多了。我呢,以前是比較,嗯,做過一些不太好的事,但是你也說了嘛,人是會變的。”

“我剛才說的是人的飲食習慣會變的,但狗是改不了吃屎的。”齊盼悠悠說道。

陳彼得咂摸了片刻,聽懂了也沒生氣,說,“行吧。那你說說,你現在怎麽想的?”

“你怎麽想的?後半輩子就這麽浪到老了?”齊盼問。

兩個人一時間誰都沒回答,低頭吃飯,似是在回憶一塊浪的美好年輕時光,也像在權衡面前的這個人到底值不值得再給一次機會。

“我不想浪到老,也得有人給我個機會啊。”陳彼得恰到好處地說。

齊盼沒接話,直到飯快吃完了,她才問了一句,“你願意養小孩嗎?”

“啊?”陳彼得嚇了一跳,差點噎住,驚恐又疑惑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如果我想找一個人跟我一起養個小孩,你覺得你合適嗎?”齊盼單刀直入地問。

“你腦子什麽時候壞掉的?”陳彼得問,“你不是早就決定不要養小孩嗎?你說咱倆的基因都不值得傳下去。這個世界太敗壞了,如果可以的話,自己都不想來,更不想讓一個陌生的嬰兒來了。”

那都是幾年前她說過的原話,齊盼有點心虛,訕訕地重覆了一遍,“人是會變的。”

“哦,我懂了。”陳彼得恍然大悟,“你現在開始害怕變老了。我再過二十年還是可以找比我小二十歲的女朋友照顧我,你再過二十年就找不到人照顧你了。所以你想先養一個小孩,然後二十年以後他就可以照顧你,對吧?”

“……”齊盼拼命提醒自己是有涵養有風度的教育工作者,才沒有罵出口,“你給我出去。”

“我還沒吃完啊。”陳彼得說。“誰買單?”

“你,去買單,然後給我滾。”齊盼說。

“憑什麽我買單?”

“這是你為突飛猛進的漢語水平付出的代價。”

吃完飯獨自回到辦公室,齊盼打開課件,心裏卻在不自覺回想陳彼得的話。他說的其實一點都沒錯,而且這種話也只有他這種渣得明明白白的人才會直說,像蔣亞君那樣的人就絕不會說。那就是她內心最真實最自私的想法,她不像蔣賽,結婚生娃都是因為真愛,真愛沒了就離婚自己帶娃也無怨無悔,她也不像向亦文,心甘情願為了一家人的團圓美滿付出,上顧老下顧小。她就是只顧自己。

只顧自己倒也沒毛病,如果自己都不能顧自己下半輩子,又憑什麽指望別人顧你下半輩子呢?不指望的話,可能二十年後她就會變成郭阿姨那個樣子,見到年輕人不婚不育就去勸人家別浪了以後會後悔。太可怕了。但看到齊全家裏那個場面,她也覺得可怕。兩種可怕在她腦海中你進我退地戰鬥,形勢膠著,她也不知道最後是誰能占上風。

“周末我幾點到方便?”蔣賽問向亦文。

“你什麽時候來都行,早點來最好,小琪可喜歡蔣阿姨了。”向亦文說,“帶兒子來啊?”

“不了吧,青春期的半大小子除了球場上,哪兒都不適合他消耗精力。”蔣賽說。

“哎,還是孩子大了好啊,你還有沒幾年,就能解放了。”向亦文說,“小琪剛出生的時候,我問別的寶媽幾歲才能過廢媽期,她們說,十八歲差不多。等我家這雙倍廢媽期過去,我估計也徹底廢了。”

自從二寶能被齊媽成功哄睡之後,齊媽就又提出要換崗,白天由她來帶二寶。“省得你手腕疼啊。”她說。向亦文想著要不就讓她帶了,自己做飯也沒什麽難的,畢竟一家子買什麽吃什麽都自己說了算也挺好,齊媽有時候做菜還重油她不好意思說,偶爾晚上叫齊全回來打包個她想吃的東西也得防著別被他們看見,看見了又要說浪費。但不能否認的是齊媽做一家人的飯做了一輩子,現在來了這兒還要繼續做,還同時能自己負責把齊奶奶照顧得妥妥帖帖,曬太陽活動腿腳洗澡剪頭發都麻利地一手包辦,確實是這個家裏最辛苦的人。人家想換個崗也情有可原。

向亦文也沒做過這麽多人的飯,沒有長輩嘛那怎麽湊合都可以,以前剛給小琪添輔食的時候,她什麽都不會,全是一邊查手機一邊摸索,感恩小琪不怎麽挑食。她和齊全就怎麽省事怎麽來,能快點吃上就行。

“果然什麽活都是在別人手上輕松,在自己手上難。”她在廚房裏忙活的時候,向媽過來幫她,她就吐槽自己道,“讓我哄睡的時候我嫌哄睡累,現在我做飯我又覺得做飯累。”

向媽也看不過眼,忍不住上手幫忙,倆人適應了幾天,還是手忙腳亂,但凡晚飯有一兩個硬菜,就得下午就開始忙活,晚飯又不可能沒有硬菜。齊爸又找到了新的職責,只要她倆做完飯,他就在旁邊開始監督,一會說洗菜水龍頭沒關,一會說切菜丟掉的根太長浪費,一會指導油燒熱到什麽時候才能下鍋,一會又建議炒菜剩的油底不要倒可以沖個湯。齊媽做飯他可是從來不敢叨叨的,現在齊媽轉崗了,他終於找到了發揮熱量的崗位,盡情指導向亦文和她媽這兩個不那麽擅長操持大型家庭烹飪項目的笨鳥。

向爸從臥室出來,端著茶杯,路過廚房看著挺熱鬧,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兒,咂著嘴點評道,“你倆做飯確實不行。親家母做飯多麻利,你看你倆。勞動人民的優點你倆是半點都沒有哇。”然後優哉游哉到外面花園坐著喝茶去了。

她倆都不太會做魚,但小琪喜歡吃魚,齊奶奶也喜歡吃魚。向亦文就開始買超市的半成品,被齊爸看到了價簽,嫌貴,讓她不會做就不要買,或者讓齊媽來做。

“你去,去跟奶奶說,你和太奶奶明天都想吃她做的紅燒魚。”向媽開始攛掇小琪。

齊媽哄睡了二寶,正躺在一邊打盹,看小琪進來就噓道,“弟弟剛睡著,你去外屋玩。”

這也是齊媽接手二寶之後向亦文不太願意的一點,她好不容易鍛煉得二寶睡著之後不會被家裏其他人的聲音吵醒,小琪也習慣了在媽媽和睡著的弟弟身邊坐著安安靜靜地玩,不會鬧出太大動靜,但齊媽哄睡就一定要在單獨房間,小琪過去拍拍弟弟都會被她勸出去玩。向亦文本來想說道說道,但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二寶也哄睡了,就叫小琪出來媽媽陪玩也沒什麽不好。

齊奶奶倒是看出來了,把向亦文喊進屋,說,“你呀,不用管我一個老太太吃什麽。孩子吃的你顧好了,有我一口就行。”

“那怎麽行?”向亦文說,“老的小的我都得顧好呀,可惜我沒有媽那麽手巧,我太笨了。”

“哪有什麽手巧不手巧的,我們哪,幹了一輩子活了,別的可是啥也不會。你們年輕人有正事兒,要賺錢,家裏這些活,怎麽做不是做?”齊奶奶安慰她,“別瞎想,你怎麽安排都有理。”

晚飯桌上齊爸說,“今天太淡了吧。一個比一個淡,是不是沒放醬油啊?”

“爸,這個醬油是特意買的兒童友好醬油,可不是那種你以為的在市場幾塊錢打回來的醬油,貴多了。”向亦文說,“不能放多了。”

“……你咋買那麽貴的醬油?”齊爸說。

“家裏有兒童啊。”向亦文說,“小琪一直吃這個。明年二寶開始吃輔食了也得吃這個。”

“……”

“向向啊,周末孩子百天,你是不是又叫朋友到家裏來吃飯了?”齊媽問,“我可先說好啊,這兩天啊,天天抱睡,我這腰已經不行了,那麽多人的飯我做不了啊。”

“媽,周末是燒烤。”向亦文說,“你不用管,我來弄就行。”

晚上收拾完廚房,她一邊把燒烤架往外面花園裏搬,一邊跟她媽感慨自己的先見之明。

“還好是燒烤。”她說,“蔣賽推薦我買的,半成品的燒烤串,連串都不用自己串,我都凍好了,咱們準備點素菜什麽的就行。”

搬完之後她坐在秋千上癱一會兒吹吹風。小琪在院子裏騎滑板車。她媽拿噴壺和剪刀出來,修葺她的小菜地。

“以前我跟齊全講,你知道嗎,有人在家從來不動手做飯,都是請人來做飯的,做完飯都收拾好廚房再走。搬家,從來不動手,都是請搬家團隊來給你搬好收納好,連什麽東西在哪個抽屜都完美適配新家。我倆當時還覺得,真是窮人花時間省錢,富人花錢省時間啊,不就是動動手的事兒嗎,至於嗎。”向亦文說,“現在我覺得真至於。我也想花錢請人給我做飯。可惜我沒有錢。”

向亦斌從外面晃蕩回來,向亦文叫住他,問褚嬌周末來不來,他哼哈兩聲就進屋下樓去了。向爸出來看到,轉頭就跟向媽嘀咕,“小年輕,肯定是吵架鬧分手呢,趕緊分了得了。我看那個小姑娘,心眼多得很,處時間長了,咱家這傻小子不一定降得住。”

向媽瞪他一眼,“上班的人可不心眼多嗎,班都沒得上,可不傻嗎。”

既然除了蔣賽也沒外人來,向亦文也沒著急,周末睡了懶覺起來才開始準備。周末齊全在,他就負責二寶,早飯如果爸媽們起得早,向媽就自己隨便做點吃,也省了向亦文自己起來做全家人的早飯,她就糊弄一口,或者讓她爸吃完飯去外面溜達的時候給她買點油條豆漿。

“我之前可是一大早起來給全家做早飯吶。”齊媽說,“這不帶娃,不做飯,還睡到中午,跟樓下那孩子也沒啥區別了。”

“……你去叫舅舅起來吃飯。”向媽跟小琪說。小琪就聽話地去了,沒一會就聽到她在樓下尖叫,“舅舅快起床——大懶豬——”

無所事事的下午,齊爸過來監督向亦文弄燒烤,立刻敏銳地問道,“現成的串?串好的?這不比你買了肉在家自己串貴多了?”

“爸,這都批發價,可便宜了。”向亦文順口瞎說。

“便宜?那不是什麽好肉了。”齊爸說,“你不早跟我說呢?那農貿市場有便宜肉,我買點回來咱在家自己串,比你這個好。”

“……”

蔣賽問齊盼要不要一起去的時候,齊盼剛從辦公室出來準備回家,一口回絕。“我都去過一次了,也看到他們合家歡的場面了,我真心祝福他們,去是不必再去了。”

“那你周末幹嘛去?我老哥沒約你?”蔣賽又問。

“約我我也不去。”齊盼說,“周末我要去游泳館。別的事都靠邊站。”

“跟請尊佛一樣,還真以為全世界圍她轉呢?愛來不來。不來省一張嘴吃飯。”蔣賽來了之後跟向亦文說起,被齊爸聽見了,甩來一句。他看齊全正在烤串,嫌他刷油刷太多,又著急忙慌過去指導了。

“……我公公就那樣。”向亦文尷尬地笑笑,看齊爸走了,小聲跟蔣賽說,“那省得啊,我可是大開眼界。你看我都夠省了吧?跟他比我都算鋪張浪費了。一看他攢的那些破爛我就頭疼。咋辦?管不住啊。怎麽說都沒用,轉頭又上人家門口垃圾桶翻去了。”

蔣賽也是聽得嘖嘖稱奇。

向媽一直抱著二寶在秋千上坐著跟小琪玩,向亦文想叫她媽過去吃點,看孩子還精神著不睡,要在外面,就接過來抱著。齊媽早早就回客廳沙發上半瞇著眼打盹了,看見外面向亦文抱著娃,又起身出來,接了過去,還在秋千上坐下,向媽就進屋去廁所了。

向亦文也沒跟她爭,就起身過去幫齊全,他烤了半天,她讓他歇會兒端去吃,自己收尾,蔣賽也跟過去幫忙。向亦文看小琪拿個串往齊媽那邊去,就叫齊全把她手裏的拿走,“別讓她拿簽子玩,你弄了給她吃。”她叫道。

齊全應了一聲,“爸爸去洗個手,你把簽子放桌上。”他跟小琪說。

小琪應了一聲,簽子還是拿在手裏,一邊吃一邊跑到秋千旁邊,跟弟弟藏貓貓逗著玩。向亦文遠遠看到,就又叫了她一聲。“別推秋千!奶奶和弟弟坐著呢,你推不動。”

二寶被姐姐逗得咯咯笑。“我推得動!”小琪使勁推秋千,還真推得晃了起來,齊媽怕她手裏的簽子碰到娃,伸手去拿,另一只手又抱著娃,秋千晃起來一下子沒有掌握平衡,摔倒在地。娃倒是被她護在懷裏好好的,仍然瞅著姐姐咯咯大笑。

向亦文嚇一跳,三兩步過去把人扶起來,接過娃。“媽沒事吧?”

蔣賽跟過去接了小琪手裏的簽子。小琪知道闖禍了,癟著嘴縮到一邊。

向亦文還沒來得及說她,齊全洗完手從屋裏出來,先大聲兇了小琪一句,“爸爸不是讓你放下簽子嗎?你闖禍了知道不知道?害奶奶摔倒了,還差點摔到弟弟。”

“沒事,沒事,沒大事。”齊媽連忙說,“孩子玩呢,又不是故意的。”但剛走兩步,就哎喲一聲撐著腰,“我這腰啊,犯病了。哎呀呀呀呀不行。”

齊全趕緊把他媽扶進屋裏休息。向亦文看二寶情緒也沒被影響,這才跟小琪說,“沒怪你,但是以後記住了啊,千萬不能拿簽子跑著玩,以後弟弟會爬會走了,你要給他做榜樣,不安全的事情不要做。知道了嗎?”

小琪點點頭。向亦文就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來,蔣賽給她弄了點吃的。

“我看你家這兩個媽還是正經幫忙的。”她說,“現在都是老人來幫帶娃,這樣就不錯了。”

“就是因為正經幫忙,我才怕把她們累著。”向亦文說,“這要是腰摔壞了,齊全還不得怨我啊。”

“要不你請個阿姨?”蔣賽說,“畢竟婆婆和媽都是自家人,怎麽都是累啊。舍不得花體力那就只能花錢。我兒子上幼兒園之前我都沒斷過阿姨。”

“那是因為你一個人帶。”向亦文說,“我這一家人呢。”

“就是因為一家人,更需要請阿姨啊。”蔣賽說,“要麽你管娃,請阿姨來管一家人,要麽你管一家人,請阿姨來管娃。要麽你不管,你家有一個跟阿姨一樣能幹的人,又任勞任怨永不罷工。”

“……”向亦文啞然。

晚上把蔣賽送走了,向亦文趁睡前過去看了一眼齊媽。“媽你就歇著吧,這幾天二寶我來哄。”她說。

齊媽貼著膏藥躺著,哼哼了幾聲,說,“起不來啊。”

“飯也我來管,你不用起來,休息好了再說。”向亦文連忙又說。

齊媽這才放心地點點頭。

向亦文帶娃,做飯就都交給了向媽。但向媽一個人忙不過來,做飯也確實不怎麽好吃。齊爸吃了兩天,就問齊媽到底腰好沒有,能不能起來做飯。齊媽像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好了,硬是能躺著就躺著不起來,但看她上廁所什麽的出來進去也挺利索,還能扶齊奶奶到花園曬太陽。

“估計是累著了。”向亦文偷偷跟她媽說,“搞罷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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